星辰冷暖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苏暮雨中心】终不似少年游(中)

  男人对道路很是熟悉,泥鳅似的拐了几个弯,绕进一条小道,毫不怜惜地把男孩摔在地上,原形毕露,撸起袖子道:“你个小杂种,还不老实?”说罢举手又要动粗,颈边却泛起一丝凉意,似乎是什么边缘锋利的东西抵住了颈脖,身后有人冷冷道:“把这孩子放了。”那人说话不疾不徐,轻轻的,却让人不敢违逆。

  

  男人强装镇定,粗声粗气道:“我这是教训自己家孩子……”

  

  身后人声音依旧淡淡的:“便是你身上穿的一百套,也抵不了他袖子上别的那方绢帕。”暗河经营多年,财力雄厚,苏暮雨虽是杀手,平日吃穿用度与豪富之家子弟无异,寻常家境的人看不出来,他却一眼能看出便只那方绢帕,就要花好几个月绣制,这男人大概是拐卖孩童的惯犯,故意穿得齐整,好消除旁人疑心,可惜碰上了懂行的苏暮雨,一眼被看穿。

  

  男人有些慌了:“你、你……你把东西挪开,我走,我走。”

  

  苏暮雨把剑挪开,男人慢慢转过身,发现刚才威胁自己的只是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年,登时有些恼火,然而少年目光冷然如刀剑,他心中发怵,忙不迭地跑了。

  

  男孩慢腾腾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揉揉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向苏暮雨走来。苏暮雨微微弯腰,把手里的风车递给他。男孩展颜而笑,盈眶的泪水也收了回去,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哥哥。”

  

  苏暮雨心中一动。

  

  暗河没有孩子,所有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只有一个相同的命运,也没有人会拿他们当孩子看待。他自幼被教导收敛七情六欲,便是稍显喜怒也要受罚,久而久之性格被压抑得如死水一般,绝大多数暗河的子弟都与他有相同的经历。当然也有另类,不甘被如此约束摆布的苏昌河自幼因为叛逆没少受罚,每次大家长打他,他都愤怒地大喊:“我要笑便笑,要哭便哭,老东西你管得着吗?!”这样的激烈反抗换来的是更严厉的惩罚。苏暮雨劝他:“你服个软吧。”苏昌河怒道:“不服!”他或许是有些羡慕对方的,能够嬉笑怒骂,任凭心意。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鲜活柔软的孩子,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感情复苏。

  

  男孩自幼娇生惯养,肤如凝脂,吹弹即破,那人贩子下手又重,五道指痕还清清楚楚地印在白皙的脸颊上。苏暮雨心中怜惜,掏出一小瓶药,蹲下身,沾了些清凉药膏轻柔地涂在他脸上,男孩顿时觉得被扇处火辣辣的疼痛感消弭了不少。他盯着浅碧的药膏,觉得像以前吃过的艾馍馍,咬着指头问:“这个好吃吗?”

  

  苏暮雨一愣,解释道:“这个是药,不能吃。”

  

  男孩“哦”了一声,显而易见的失望。

  

  苏暮雨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男孩挠了挠头,想了半天小声说:“我不记得了。”

  

  苏暮雨讶异地看着他。作为杀手,了解地形是必要素养,他对山川地形极为敏感,从来没有迷过路,可是他没想过男孩不过四五岁,加之寿春也不小,更何况道路有些颇为相似,要一个年幼孩童单独找到回家的路,也实在为难了他。

  

  男孩嘟囔道:“我记性不好啦。”他被家人视为掌上明珠,备受呵护,便是忘性大些平日里也不过被长辈们嗔怪几下,因此这话说出来不像自我检讨,反而像是撒娇。

  

  苏暮雨哭笑不得,但见男孩粉雕玉琢、冰雪可爱、举止天真浪漫,也没法子生气,沉吟半晌道:“我送你去官府,说不你父母已经报官了。”男孩应了声好,乖乖地牵住他的衣角。他是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长大的,身上自带杀伐戾气,可是男孩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自动亲近他。

  

  苏暮雨不过是中途找一位妇人问了下去官府的路,转眼一看又发现男孩不见了。他举目四顾,眼尖地发现那一袭小小的白衣正在往熙攘的人群中挤,于是快步上前把人捞出来,责备道:“怎么又乱走?”心想约莫就是这样才和父母走丢的。

  

  男孩无辜地说:“那个叔叔在走绳子上走呀……我之前没看完。”他撅着小嘴,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可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分明在说话,苏暮雨想自己要是不答应,怕是要伤他的心,叹了口气轻轻点头,男孩立刻眉开眼笑。苏暮雨见他努力垫脚的稚气模样,把他抱了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肩上看个痛快。

  

  等到走索人谢幕,周围人鼓掌喝彩,男孩也有样学样,大声道:“好呀。”苏暮雨听闻他稚嫩嗓音,不由低回一笑。

  

  看完了这个,没走几步,又见有人表演吞刀吐火,男孩脸上没什么动静,却死活不挪步子。苏暮雨欲言又止,他没和孩童打过交道,不知他们在看清大人上有与生俱来的敏锐,谁疼自己,谁惯着自己几下就弄得一清二楚。他试了两次便知道苏暮雨虽然面冷,却一等一的好说话,只要软磨总能得愿所偿。苏暮雨还没有摸清他的套路,只会纵容他,没坚持一会就让步了。

  

  男孩看完了兴高采烈,往街边卖桂花糕的摊子上欲说还羞地瞥了一眼,苏暮雨立时知道他是肚子饿了,任劳任怨地买了一包回来,又见他走得有些疲乏,便抱着他走。

  

  男孩倒还体谅他,往他嘴里塞了块热气腾腾的绵软桂花糕。苏暮雨咂出几分意味来:他分明是来送走失儿童回家的,怎么弄得像兄长带着自家幺弟出门看热闹?瞧了怀中男孩一眼:他左顾右盼,眼睛里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好奇,似乎全然把自己差点被人拐走的事抛到九霄云外。苏暮雨不由感慨:这孩子倒也心胸宽阔,日后说不定是个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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