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冷暖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父亲教桓玠下棋时曾有几分遗憾地评价他天赋出众,可惜性子太淡泊,又过于谨慎,缺少几分锐气,难以成为顶尖棋手。他本以为对面的年轻帝王也是这么风格,但事实出乎他意料,对方布局时的确严谨绵密,进攻时却毫不手软,纵横捭阖,势如破竹。

趁桓奕凝视棋局思忖的片刻,桓玠不声不响地仔细打量他。不知是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身形不够高大健壮,年轻的皇帝偏好深色衣物,这确实给羸弱的他增添了几分肃穆威严的气质。他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挺括的银白色长袍,领口袖口处绣有浅淡的金色纹饰,让他忧郁的脸色看起来比往日较为明朗,愈发显得俊逸文雅。桓玠一直觉得新皇的容貌过于俊美而至于稍显阴柔,登基大典那日他身为亲王站在最前列,看到桓奕时十分惊讶,少年孱弱瘦削,没有一点少年郎的英姿勃发,他都有些害怕过不了多久会听到新皇病逝的消息。

桓烜不紧不慢地按下一子,微微抬手示意:“皇叔,该您了。”

桓玠扫了眼棋盘,心中苦笑,放下手中把玩许久的白子,拱手道:“陛下棋艺高超,微臣力有不逮,认输了。”

桓烜嘴角翘了翘:“还未到死局,认输嫌早了吧?”

“再接着下也臣也不过是垂死挣扎。”

桓烜一枚枚拾起棋枰上的黑子,抛入棋盒中,波澜不惊道:“方才皇叔若是尽力一搏,胜负尚有转圜之机。”

桓玠知道他意有所指,抚摸着白玉扇柄缓缓问道:“若是臣愿意帮陛下,陛下可有必胜的把握?”

桓烜收敛起笑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但如果皇叔不帮我,大周的基业迟早要被拱手交到魏勋手上。”

桓玠扬眉问:“陛下不畏死?”

随着棋子清脆的入盒声,桓烜淡淡反问:“天下谁人不死?想当年长阴一战,太祖率二百人突围,乱军之中取邹峤首级,何等骁勇。大周历经十五世,自熹宗始,先有外戚干政,后有阉竖误国,如今又有魏贼专权,皇室的尊严早已荡然无存,我不对他下手,难道他就不会拿我开刀吗?孝庄帝曾言‘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烜心亦然,我死,也要让魏勋知道我桓氏血性犹在,非能轻易污辱。”

桓玠心头震荡,他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少年。少年漆黑的眼眸幽深沉静如海,海平线后却有熊熊火焰燃烧,他仿佛能看到属于桓氏的血在少年体内奔腾咆哮,发出狮子一样的怒吼。

魏勋看错人了,他以为桓奕会如他预想的那般懦弱无能、唯唯诺诺,即使最开始对他稍有反抗,最后也会对他卑躬屈膝,唯命是从。可他没想到自己当初选择的不是一只仅仅会逆来顺受的羔羊,而是一只隐藏了獠牙和利爪的幼年雄狮。在桓烜屈服前,魏勋可能要先一步迈入自掘的坟墓中。

桓玠仍要试探他:“我可以选择明哲保身。”

“那结局也不过是魏勋前脚弑君,后脚找皇叔您算账了。”桓烜平静地说,“他连我每天用膳哪道菜多夹了几筷子都一清二楚,查到今天我召皇叔入宫简直易如反掌。”

桓玠一哂:“看来陛下在召臣入宫前,便把臣所有的后路堵死了。”

“不,”桓烜缓缓开口,目光犀利如刀剑,“您还有一个选择,可我相信您不会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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