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冷暖

十分冷淡存知己,一曲微茫度此生

【苏暮雨中心】终不似少年游(下)

  男孩窝在他怀里开始絮絮叨叨:“哥哥,我叫无双,你叫什么啊?”

  

  苏暮雨沉默了一会道:“我没有名字。”他性苏,暮雨并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以剑为名。他本该是无名之人。

  

  “怎么会呢,每个人都会有名字的呀。”无双掰开桂花糕,慢慢地吃。

  

  苏暮雨道:“那你叫我苏暮雨吧。”

  

  “哦,暮雨哥哥。”无双打开了话匣子,从自己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谈到做水晶虾饺很好吃的年轻厨娘,然后还谈及他家那只鸳鸯眼的波斯猫。苏暮雨是在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中长大的,身上自带杀伐戾气,可是无双却仿佛丝毫没有觉察,依偎在他肩头亲昵得很。而且聊天还不耽误他观察四周好玩好吃的,他完全不拿苏暮雨当外人了,想干什么也不忸怩,自然得就像和自己哥哥撒娇。苏暮雨流血殒命也只等闲视之,却对怀里的小小孩童无可奈何,唯一坚定了次立场是在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他不苟言笑地跟无双说:“你牙还没长结实,小心吃了以后再也不能吃其他好东西了。”吓得无双立刻说:“我不吃了。”作为替代,苏暮雨又买了份金丝党梅。

  

  本来距离官府也不是很远,苏暮雨运用轻功一炷香就可以到达,可是就这么走走停停,直到暮色四合,两人还没走到,关键是无双说他又饿了,想吃街边的旋煎羊白肠。苏暮雨盯着他嘴边还没抹干净的白芝麻看了片刻,对上那双水灵灵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这日叹的气比过去十年加起来都多——拉着无双在油腻的摊上坐下了,顺手把腰间木剑放在桌上。

  

  等羊肠氽好的罅隙,无双盯着那把木剑问:“那是什么?”

  

  “剑。”苏暮雨回答得很简洁。

  

  无双玩着手指道:“你把这个东西放在哪个人脖子边,他就不敢动了。剑究竟有什么用?”

  

  苏暮雨差点就要脱口而出“杀人”,可他沉吟半晌,斟酌着回答:“学会了用它,别人也许会赞你敬你,也可能会畏你恨你。你可以用他欺负别人,也可以保护自己或别人不被欺负。”

  

  无双似懂非懂:“我要是学会了剑,我就要让小春的丈夫不敢欺负她了……他有时候打小春,小春这里和这里就变成了青色。”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手臂。小春是他家厨娘。苏暮雨忍不住一笑,他接着问:“你能教我吗?”苏暮雨摇摇头:“我于此道并非顶尖,如果你想……也许可以去无双城拜师。城中有一只剑匣,名为‘无双剑匣’,百年无人能打开,你恰好也叫无双,说不定有缘成为它的主人。”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随口一句调侃,十几年之后居然会成为现实。但日后的暗河家主和无双城最年轻的城主此时此刻都不会预料到将来的事,因此眼下最重要的事乃是品尝摊主端上桌的热气腾腾的煎羊肠。

  

  吃到一半,苏暮雨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我的小祖宗,可算找到你了!”一个妇人扑上来,将无双搂入怀中,眼泪断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你跑到哪里去了!家里为找你都翻了天!”无双嘴里还含着半截烂熟的羊肠,咽下去才懵懂道:“姨母。”华服妇人将无双护在怀里,警惕地望着苏暮雨,跟随而来的家丁也将他团团围住。无双觉察到自家人的不善态度,解释道:“姨母,苏哥哥是好人,是他救了我。”接着把事情讲了一遍。妇人听完脸色登时和缓,对苏暮雨千恩万谢,一定要他到家中去一趟,以重金酬谢。苏暮雨婉拒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妇人不依,苏暮雨只好说:“我还要赶路,实在是分不开身,若是下次再到寿春,必定登门拜访。”

  

  姨母这才罢休,无双依偎着她道:“哥哥,我以后练好了剑术就去找你。你家在哪儿啊?”

  

  苏暮雨笑了一笑道:“有缘自会再见。”说吧摆摆手离去,实则在心中暗叹恐怕不会再见面了,也最好不要再见。

  

  那之后,无双回到家中,百般要求父亲送他去无双城修习剑术。家人一向对他百依百顺,也就开始打点礼物,打算选个好日子前去拜访无双城。

  

  与此同时,苏暮雨则踏上了去无双城的路,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最终没能看到名震天下的无双剑匣。在通往无双城的路上,不知行踪是怎样泄露的,昔日仇家在半路设伏截杀,苏暮雨且战且逃,可仍旧不敌众人轮番攻击,黑衣浸透鲜血,幽怨的亡魂涉过忘川,湿淋淋地上岸纠缠他。意识消散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充满愤怒与焦灼的“苏暮雨”,似乎……似乎是昌河的声音。


  

  他醒来后,睁眼发现是自己的房间,兜兜转转,他仍旧回到了起点。重伤出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他微微抬手,神经便开始战栗。

  

  “醒了?”大家长轻裘缓带,出现在他面前,“伤得有些重,至少要躺上半个月。”

  

  他虚弱地问:“昌河呢?”

  

  “他伤得没你重,吊着只左手,执行任务去了。”

  

  想象着师兄吊着左手的滑稽模样,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一笑牵动伤口,激起咳嗽。

  

  笑容慢慢从苏暮雨脸上褪去,他轻声道:“我知道那位前辈的下场是什么了。”

  

  “哦?”大家长漫不经心地问,“是什么?”

  

  苏暮雨幽幽道:“死在仇人手里。”他喃喃道:“可笑我以为离开了暗河,天下还会有容身之处。”

  

  大家长用手帕抹去他脸上的冷汗,目光闪烁,轻声道:“暮雨,你很好,可惜出生在暗河。”

  

  出生在暗河意味着一生永无宁日:杀不完的仇人、还不清的血债、拨不散的黑暗、尝不尽的寂寞。你要怎么得到救赎?你又怎么可能得到救赎?从踏上这条路开始,陪伴自己的注定只有杀戮和仇恨。

  

  “苏暮雨,这个世上最惦记我们的,只有那些死在我们手下的亡魂啊。”

  

  苏昌河幽冷的话语在耳边反复回荡,苏暮雨疲惫地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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